讀書如同與作者交談,書名則是作者留給讀者的第一印象。俗話說“先入為主”,我們是否愿意與這個人“談”下去,在交談中是否用心去聽他講話,甚至如何理解對方話語里的含義,都與之息息相關(guān)。因此,做一本好書,重視內(nèi)容之余,也需要拿出點“標題黨”的勁頭。
無名不成書。好的書名,首先要有吸引力。這種吸引力或是來自優(yōu)美的文辭,如《朝花夕拾》《霜冷長河》《追憶似水年華》;或是源于新鮮的修辭、陌生化的表達,如《二手時間》《白夜行》《自私的基因》;或是蘊含著矛盾、沖突的意象及懸念,如《菊與刀》《病者生存》《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
達到了這一標準后,書名還要與書的內(nèi)容相契合,能夠基本概括出書的主旨,避免以偏概全、以辭害意,在表達風(fēng)格上也要盡量一致。古典名著《紅樓夢》,在書名的尋找上就頗費了一番周折!都t樓夢》原名《石頭記》,在甲戌本楔子中,又列出了《情僧錄》《風(fēng)月寶鑒》《金陵十二釵》等多個題名。一一琢磨之下,《石頭記》過于平實,《情僧錄》有股邪氣,《風(fēng)月寶鑒》像是庸俗情色小說,《金陵十二釵》格局太窄,唯有“紅樓夢”三字,既有大家風(fēng)范,也最能傳達出全書的主旨!凹t樓”如同“朱門”,是古代王侯貴族府邸的代稱;“紅”又指女性,樓是深閨大宅,因此,“紅樓”亦指官宦富貴人家的小姐。貴族的顯赫繁華,一生的癡情眷戀,終究都是空空一場大夢。這一書名也最得人心,最終流傳下來。
國外的出版機構(gòu)給學(xué)術(shù)書取名,喜歡用主標題加副標題的形式。主標題往往“故弄玄虛”:一個有趣的比喻,一句優(yōu)美的詩行,一個神話傳說中的意象……總之,讓人眼前一亮,卻看不出到底在講啥;副標題則樸實得不能再樸實,用最精確的表述闡明書籍的核心內(nèi)容。如今,這幾乎已經(jīng)成了國際通行的“固定格式”。概因?qū)W術(shù)書閱讀難度較大,更需要靠“花哨”的書名吸引讀者,但又不能失卻其嚴謹,只好打這樣一套“組合拳”了,精彩倒也不輸分毫——
《饑餓的盛世:乾隆時代的得與失》,以“饑餓”和“盛世”這一對互相矛盾的意象,制造出懸念。
《上帝擲骰子嗎?——量子物理史話》,“上帝不會擲骰子”是愛因斯坦的名言,卻也成為這位著名物理學(xué)家頭腦守舊、拒不接受量子物理體系的“污點”,這句話是一個生動的隱喻。
《所羅門王的指環(huán):與鳥獸蟲魚的親密對話》,書名來自于一個傳說:所羅門王憑借一只魔戒能與鳥獸溝通,有一天,他無意中聽到一只夜鶯說自己的妃子愛上了別人,一怒之下毀掉了戒指,寧愿自欺欺人。從此,再無人能聽懂動物的語言,傲慢的人類開始以“萬物靈長”自居。這是一本妙趣橫生的科普讀物,作者勞倫茲是動物行為學(xué)的鼻祖,他在書中說:盛怒的王毀掉了戒指,借以否認另一個世界的存在,但這個世界不僅存在,而且博大、美麗,科學(xué)家的工作就是要重拾指環(huán)的魔力,去認識這世界。
翻譯類著作的書名通常會根據(jù)語言的不同而對書名進行增刪、甚至完全另起爐灶,使之更適應(yīng)本國的語言習(xí)慣和文化背景。成功的改動,往往能夠畫龍點睛;失敗的更改,則如同毛延壽筆下的昭君像——一本書縱有“驚世美貌”,落入讀者眼中也變得“姿色平平”。十多年前,西方漢學(xué)名著《撒馬爾罕的金桃:唐代舶來品研究》首次引進時,由于擔(dān)心中國讀者讀不懂或不習(xí)慣洋書名的套路,遂將其改為《唐代的外來文明》。但“外來文明”是一個很寬泛的概念,既包括“舶來品”這種物質(zhì)層面的文明,也包括思想文化等精神層面的文明。改動后的書名既不夠精確,也全無神韻,幸而人們在后來出版時又予以了恢復(fù)。
其實,在互聯(lián)網(wǎng)每天都在制造傳播神話的當(dāng)今時代,書名的重要性早已無需強調(diào)。甚至可以說受到了“過分重視”——有不少書的題名凌駕于內(nèi)容之上,尤其在暢銷書領(lǐng)域,“標題黨”大行其道。圖書市場規(guī)模龐大、同質(zhì)化嚴重,為了從動輒幾十上百本的同類書籍中“脫穎而出”,只好靠書名博眼球。一位暢銷書編輯透露:書名的好壞,能夠影響1/3以上的銷量,可謂“生死攸關(guān)”。
但對書名的評判并非只有“吸引力”這一條標準,如果把書名當(dāng)作欺騙讀者的誘餌,那就南轅北轍了。書籍的生命周期與傳播特性,與“速生速朽”的新聞產(chǎn)品畢竟不同。新聞的“標題黨”尚且飽受詬病,更何況是書籍。真正的暢銷書,應(yīng)該是“常銷書”,而不是“一錘子買賣”。
但愿我們的做書者,不僅要有“標題黨”的勁頭,更要有“內(nèi)容為王”的覺悟。
(責(zé)任編輯:武曉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