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在本屆上海國際電影節(jié)論壇上談及中國電影市場快速增長時,認為業(yè)界正在走入急功近利的陷阱,他說:“這是文化的事情,你要給他一點時間,希望大家耐心一點”。鞏俐在戛納,針對中國電影也說了不少掏心窩子的話,比如“電影不僅僅是讓你去娛樂一下的,電影應該是能洗刷你心靈的一個窗戶”,“中國的導演很多,但是選擇的題材大同小異,都很像”……李安和鞏俐表達時都很溫和,但他們指出了中國電影市場的最大問題就是“自娛自樂”。
兩位“大咖”說的話,其實業(yè)界許多人都說得出來,但以他們具有國際知名度的身份說出來,還是別具意義。尤其是在電影業(yè)的人都不再批評、反思問題,扎堆拍片賺錢時。中國電影目前處在市場爆炸和創(chuàng)作堪“窘”的矛盾期,或是到了要做出選擇的時候了。
當“大咖”們在上海和戛納說出真知灼見時,國內有一樁電影事件正傳播得如火如荼。制片人方勵的驚人一跪,讓《百鳥朝鳳》排片逆市上揚,票房十倍增長。這是自娛自樂嗎?雖然有人批評這是在炒作,但放在中國電影市場普遍“自娛自樂”的大環(huán)境下看,方勵的下跪一點也沒法讓人樂出來。這是嚴肅認真的一跪,是電影人缺乏的一種好態(tài)度。
中國電影對票房這件事充滿“打雞血”般的熱情,已經持續(xù)數年了。有觀察者認為,這是一件正常的事,是市場發(fā)展的一個必經階段。文藝工作者長期以來都太窮了,作家的稿酬30年不漲,極少有作家能靠稿酬生活,電影業(yè)中除了明星演員片酬不錯(目前已高得離譜),編劇、導演乃至于其他做事務性工作的職員,賺得都不多。進入“唯票房論”時期后,好編劇身價上漲,導演有了票房分成,其他從業(yè)者收入水漲船高,或多或少總之比以前強了很多。在拍好電影之前,先讓錢包鼓起來,賺了錢之后再去反哺好電影,這個邏輯很世俗、不乏理想化,但也有一點自欺欺人。
問題是,在一輪輪對票房進行追逐的熱潮過后,看不到中國電影的轉型方向。題材大同小異的作品太多,什么類型賺錢就一擁而上,電影重視商業(yè)元素輕看影片內涵,具有“洗刷心靈”功效的電影如《百鳥朝鳳》,得靠導演大罵院線經理“勢利眼”、制片人下跪才能引起幾天的關注。電影業(yè)的基本價值觀,穩(wěn)定在了“賺錢就是硬道理”上,票房有了“一俊遮百丑”的功能。對于電影,大家談題材、談商業(yè)元素、談制作與營銷技巧的多了,談情懷、談文化、談延展價值的少了。在無果的悲憤之后,對電影有嚴肅創(chuàng)作心態(tài)的電影人也有點心灰意冷了。當優(yōu)秀的文藝片導演為了證實自己也有拍攝高票房商業(yè)片的能力,爭相去拍票房數億的爛片時,整個電影創(chuàng)作已經徹底被市場綁架了。
電影是娛樂產品,從這個角度講,只要觀眾愛看,愿意花錢買票,它就僅僅是個娛樂產品而已,和電子游戲沒有太大差別,至于是不是爛片,沒必要關注那么多。但電影從被發(fā)明出來,到誕生電影史上那么多的經典,再到電影所承載的生生不息的情感與文化,都決定了它不能簡單地只是娛樂產品,由好萊塢主導、指定的商業(yè)片規(guī)則,雖然最大程度地讓電影有了娛樂功能,但無需細心尋找,仍能發(fā)現不少好萊塢電影做到了把娛樂與文化、感官與精神追求結合在一起。差電影可以嘻嘻哈哈地拍攝出來,但好電影背后,一定有一幫嚴肅認真的人,用嚴謹的工匠精神,來一幀幀地花費苦功。就如李安所比喻的“上海菜是細火慢燉出來的,不然就變成速食面了!
對國產電影的追捧與不滿,同時達到了一個高峰期。追捧是因為看電影已成主流生活方式之一,看國產電影更是觀眾獲取文化共鳴的渠道。不滿是因為在與經典電影以及世界電影潮流的比對下,中國電影的確應自慚形穢。這么龐大并且還在激增的一個市場,為電影人展開手腳施展本領提供了最大的機遇,是中國電影創(chuàng)新的最佳時機,電影人不能因為利益的原因,把手腳束縛起來,只追求一個目標,放棄了更高遠的目標。這次,李安、鞏俐與中國電影談一談,可謂語重心長。要知道,許多電影大佬與新貴,已經漸漸地不再公開談電影理想與價值,更沒有了批評與反思精神。
要市場還是要與命運前途息息相關的質量?在這個岔路口面前,中國電影人是時候要做出選擇了。
(責任編輯:鄧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