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少華
[翻譯家、中國海洋大學(xué)教授]
不怕你說我無聊,實際上我也夠無聊的。日前陪一個朋友去一家大型外資超市。朋友惶惶然要去衛(wèi)生間,我不想去,就在外面等他。我這才知曉,在衛(wèi)生間外面等人乃是人世間最乏味的活計。若是星巴克和酒吧,我可以欣賞墻上無限風(fēng)騷的夢露女士;若是公園門口,我可以打量銀杏樹梢和落葉齊飛的一對喜鵲;若是書城大廳,我可以計算有多少人拿起我新譯的村上又悄然放下?墒窃谶@衛(wèi)生間外實在無事可干。清點出入男女的數(shù)量及其比例倒不失為一計,卻又覺得傻氣,中途怏怏作罷。尤為尷尬的是,朋友不知在里面搞什么名堂,遲遲不見出來。
百無聊賴之間,我的目光落在了男界和女界之間的免費紙筒上。紙筒蠻大,儼然車輪或磨盤掛在墻壁正中,由需要者任意拉拽使用。到底是外資超市,我心想,內(nèi)資不會這么大方,給你安一個嗚嗚叫的吹風(fēng)烘手的勞什子就算人性化的了。
于是我姑且對那旋轉(zhuǎn)式巨型紙筒來了興致。打量之間,我詫異地發(fā)現(xiàn)紙筒居然真像車輪一般飛速旋轉(zhuǎn)不休,幾乎沒有人手下留情。這東西純屬消耗品,消耗自是理所當(dāng)然。問題是有些過分了。按理,拉一兩下就足夠用了,但一般都長拖拖拉五六下。一位衣著頗為入時的中年女士居然像雙手搗毛線一樣嘩啦啦不知拉了多少圈,出來時仍不示弱,紙如瀑布咕轆轆一瀉而下,在她手里厚墩墩疊了一打,而她就那么很不屑地擦一兩下手就扔進(jìn)了下面的紙簍。
如此這般,眼看那碩大的紙筒越轉(zhuǎn)越急,白花花的紙越吐越快、越吐越長;秀遍g,一晃兒紙變成了樹,但見一排排樹在我眼前嘩啦啦齊刷刷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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