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專業(yè)人士試圖把當代藝術中審美的方面同娛樂的、裝飾的方面區(qū)分出來,并給予前者更為重要的意義?摄V嚨氖,那些供奉在博物館和美術館中被認為有審美意味的作品,恰恰由于這種遙遠的供奉而失去了對人們生活的意義。反過來,娛樂的、裝飾的東西由于給人們帶來即時的快樂,而成為生活中極為切近的東西。但這些東西除了幫助人們打發(fā)無聊之外,似乎并沒有留下別的什么。
這個時代,大概沒有多少人會懷疑藝術對于我們生活的重要意義。正如我們每天所感受到的那樣,藝術已經融入了社會生活的個個角落。這樣一來,有一個問題就變得至關重要了。那就是,當代藝術的使命與擔當是什么?如果不弄清楚這個問題,那么或者生活將被不負責任的藝術所敗壞,或者藝術將被不負責任的生活所敗壞。
坦率地說,這并不是一個沒有引起人們關注的問題。但它在許多場合有意無意地變成了關于藝術審美價值和娛樂價值的爭論。一些專業(yè)人士出于并憑借他們的知識訓練,試圖把當代藝術中審美的方面同娛樂的、裝飾的方面區(qū)分出來,并給予前者更為重要的意義。很多時候,這被看作對當代藝術的使命與擔當的一種嚴肅而認真的思考?摄V嚨氖,那些供奉在博物館和美術館中被認為有審美意味的作品,恰恰由于這種遙遠的供奉而失去了對人們生活的意義。
反過來,娛樂的、裝飾的東西由于給人們帶來即時的快樂,而成為生活中極為切近的東西。但這些東西除了幫助人們打發(fā)無聊之外,似乎并沒有留下別的什么。當然,有可能留下了新的無聊。
這一令人難堪的窘境,逼迫我們去重新檢視這種審美價值與娛樂價值的前提。如果說價值意味著有某種東西可供兌現,那么藝術的意義就在于給出可供審美或可供娛樂的事情或物件?墒聦嵤沁@樣嗎?歷史的追溯,看起來為這個問題給出了肯定的回答。今天所謂的藝術基本上是指美的藝術,主要包括繪畫、雕刻、建筑、音樂、詩歌及戲劇、舞蹈,乃至電影之類。但在古代,藝術有著更為寬泛的意思,它指做某件事情或制作某樣物品所需要的技能,如率軍作戰(zhàn)或者制作一把陶壺所需要的技能。如果我們把這考慮為對藝術本性的揭示,那么的確可以說,藝術所給出的就是有什么可供兌現的事情或物件。
然而,情況恐怕并非如此,至少杜威對此不太認同。他說:“人們不止是作戰(zhàn),他們是為他們的國家而戰(zhàn)。抽象的科學不能傳達愛和忠誠……學習作戰(zhàn)藝術的方法乃是通過同那些已經學會保衛(wèi)國家的人結伴,依靠滲透這門藝術的理想和習慣。”在這里,顯然作戰(zhàn)這門藝術并非像人們以為的那么簡單。這是因為,在希臘人那里,作戰(zhàn)藝術并不意味著做一件僅僅被認作作戰(zhàn)的事情。相反,我們從中所看到的是國家、愛、忠誠、理想、習慣、傳統(tǒng)等這些在今天看來與作戰(zhàn)本身無關的東西。
唯其如此,在海德格爾看來,陶壺這一由制陶藝術所給出的物件,并不僅僅是一個可供容納和傾注的物件。透過這把陶壺,“在傾注之贈禮中,以不同的方式逗留著會死的凡人和神祇。在傾注之贈禮中逗留著大地和天空”。
在這一點上,較之于哲學家來說,藝術家的方式可能更加直率。馬格里特在他所畫的一只煙斗下寫了一行按語:這不是一只煙斗。這意味著什么呢?是提醒我們這只是畫作而非煙斗嗎?抑或是想要表明這只是被畫出的煙斗而非煙斗本身?在這里,藝術家恐怕是想嘗試告訴我們,當藝術以肯定的方式將某樣東西交付給我們的同時,它正在以否定的方式將這樣東西收回。這樣的收回之所以可能,是因為那個世界原本就是我們置身于其中的世界。
到這里,或許可以說,我們獲得了關注當代藝術的使命與擔當的另外方式。作為結果,著眼于當代藝術之審美價值與娛樂價值的爭論就變得不必要了。況且這樣的爭論歷來充滿誤解,如果不是徒勞無益的話。事實上,當置身于當代藝術的時候,我們既不是審美也不是娛樂,而是以我們自身的方式置身于我們向來所置身于其中的世界。所謂以自身的方式就是指承擔責任,而所謂置身于世界之中就是指生活。恐怕只有這樣,藝術和生活才不會被敗壞。
(責任編輯:鄧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