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運,這場每年都要舉行一次的人類社會最大規(guī)模的、周期性的集體遷徙活動,再一次上演了。
有錢沒錢,回家過年。一年來所有在外漂泊的心酸,如今都化作匆匆的腳步,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家,一個或者富有或者貧窮的父母親人所在的地方。
對家的渴望與依戀,已經(jīng)深入每一個中國人的血液,正如遷徙的特性已經(jīng)寫入每一只候鳥的基因一樣,當某一個時刻來臨,它自會促使每個人的心中升起對家的渴望,驅使你朝著家的方向前進——春運表面上是無數(shù)個體的跋山涉水,是飛機、火車、汽車、輪船的輾轉繁忙,本質則是中國人對家的溫馨的向往,而正是家的概念在中國人心中無與倫比的地位,成就了中華民族的生生不息,造就了中華文明的綿綿不絕。
有了回家過年的渴望,便有了春運。春運并非當代所特有,只是在安土重遷、“父母在,不遠游”的古代,不會有現(xiàn)在所見的短時間內集體遷徙的春運場面。
人口的大規(guī)模流動,是近代以來才有的事情。這與交通的逐漸發(fā)達有關,更與城市化的迅速發(fā)展有關。當越來越多的人從鄉(xiāng)村進入城市,也就意味著將有越來越多的人從城市定期或不定期地回到鄉(xiāng)村。而對于國人來說,春節(jié)雖然不是唯一一個“萬家團圓”的日子,但卻是這樣的日子中最重要的一個,所以,不管有錢沒錢,都要回家過年。
回家過年與人口定期大規(guī)模遷徙并不存在必然的聯(lián)系,無論是交通的發(fā)達還是城市化的發(fā)展,都不是春運之所以成為一種現(xiàn)象的決定性因素,甚至,連中國人對家與團圓的深入骨髓的重視與依戀也不是——春運之所以發(fā)生,最重要的原因是因為家在遠方、在彼處。
家在哪里,春運的目的地就在哪里。
為什么家在彼處而不在此處?因為彼處貧窮而此處有著走向富裕的希望,因為遠方有父母親人而這里無力將其安置,所以才有了留守兒童,有了留守老人,有了漂泊,有了難以扎根,有了春運。而那句“有錢沒錢,回家過年”里也就有了無盡的惆悵與心酸。
春運,或者準確地說像現(xiàn)在這樣每年春節(jié)前后數(shù)億人次流動的春運,不是從來就有了,也不會永遠持續(xù)下去。
那個費盡千辛萬苦也要奮力到達的遠方和彼處,有血脈相承的父母,有血緣相近的親友。但是,父母終會老去,血緣也會漸行漸遠,當父母歸于塵土,老宅長滿荒草之時,此處的人與彼處的人之間相連的紐帶便會斷裂,終有一天,故鄉(xiāng)將成為可回可不回的地方,而隨著與父母的故鄉(xiāng)關系淡漠的年輕一代的長大,故鄉(xiāng)將成為不想回去甚至再也回不去的地方。
到那時,我們當下所見到的春運場面,將永遠成為歷史的回憶。這個過程不會太久,或者只需要一代人的時間便可做到——隨著城鎮(zhèn)化步伐的加快和鄉(xiāng)村的快速消失,還可能進一步加速。
到那時,今天所有的關于春運的吐槽和抱怨,可能都不再有意義,甚至不再被人記起。
只是在今天,這抱怨與吐槽對于身處其中的每一個活生生的個體而言,仍然是萬千滋味上心頭的喜怒哀樂。而且,這也從另一個方面說明維系著我們民族情感的文化因子是如此的強大,強大到幾乎讓一個國家半數(shù)的人們在短時間內處于迅速的流動之中。
那么,雖然春運給無數(shù)的人帶來了無數(shù)的煩惱,但當春運在未來走入歷史之后,一定會有很多人無比想念這種定期的遷徙活動吧。
那么,未來,春運的衰退或消失,是不是也就意味著文化因子影響的減弱呢?
其實未必。
要知道,在當下被稱為“春運”的大規(guī)模流動之外,是無數(shù)的父母就在身邊的人,他們或者身處城市,或者身處鄉(xiāng)村——在可預見的未來,更多的可能是身處城市——他們或者不需要流動,或者只在一城一村中短途地流動,而且他們與今天春運洪流中的人們有著相同的目的地——家。
“三六九,往外走”,很快,回家的人們又將踏上征途,重新返回異鄉(xiāng),引發(fā)又一個春運高潮。有了家的溫暖,肩負著未來的希望,這再次的漂泊注定不再憂傷。
只要對家的向往仍在,只要對團圓的渴望仍在,春運是否走進歷史都不再重要,因為我們的基因中仍然刻寫著中華文化的密碼。
(責任編輯:武曉娟)